第六章 奉礼_明月昭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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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奉礼

  第六章奉礼

  李昭安心住在新宅子里,转眼到了元日。一大早,云蕙就指挥着人扫门前的积雪,要扫走一年的晦气。

  “今年真奇了,没几个晴天,老天爷莫不是把今后几年的雪全下完了吧?”

  云蕙嘟囔着,小心翼翼从枝头剪下几枝闪着冰晶的梅花,穿过回廊,翻开厚厚的帘子,一股暖意袭来,驱散身上的寒意。

  里间,李昭已经梳洗完毕,她今天穿着一身暗红色银纹刺绣的锦缎裙,裙摆迤逦拖地,用金线绣着雍容华贵的牡丹花,云髻高耸,配上点翠的镶嵌红石头面,低调而华丽。

  饶是天天对着她的云蕙也不禁眼前一亮,叹道:“好久不见殿下这样装扮。”

  黔州穷山恶水,民风彪悍,她们初到那个地方,两个弱女子,公主恨不得天天往脸上抹一层锅灰。后来日子稍微好过些,她也尽穿元青,墨染等暗色衣服,头饰更是朴实,一根木簪或者发带就能挽起一头青丝。

  她们在黔州太久太久,久到她已经忘记了,公主曾经也是个爱美的女子,皇城里最时兴的发式,新款的珠翠,新进贡的锦帛霞披,都曾是公主的心爱之物。

  云蕙说不清什么滋味,绕道李昭身后,把小小的花骨朵儿别到她的后髻上,说:“真好。”

  她又皱起眉毛,语气担忧,“殿下不是交代我低调行事吗,如今这般出现在皇后娘娘的宴会上,会不会引起猜疑?”

  李昭勾唇一笑,说出和谢时晏同样的话——“圣上病了。”

  李昭问具体模样,侍女只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,模样俊秀,指明要见玉真居士。

  李昭苦笑着摇摇头:“你也以为我……算了。”

  这样一个权臣承诺为她翻案,抛开他们乌七八糟的纠葛,她拒绝不了这个诱惑。今日盛宴,是她回京第一次露面,皇后的态度,朝廷命妇的反应,关乎她在皇城的开端,她不能怯场。

  就算将来圣上殡天,太子且年幼,谢时晏再把持个几十年朝政不成问题,她已经能想到,在未来的名臣传里,一定有谢时晏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
  圣上钦定的谋反案,就一定翻不了吗?

  她这辈子就这样了,可她的安儿还那么小,他出生到现在,甚至没见过几个放晴的太阳。云蕙说的对,黔州太苦、太穷了,她舍不得安儿一辈子困在那里。

  云蕙当然知道圣上病了,这是这个皇城都知道的事。

  这让李昭更纳罕,她确定自己不认识什么少年。她看了看香漏,离进宫还一个时辰,见一见也不碍事。

  只是她不知道圣上病的那么重,那把随时悬在李昭头上的利剑,好像突然没了。

  云蕙简直要喜极而泣,道:“殿下,您终于想通了。”她还怕殿下钻牛角尖,和相爷闹的太僵,对殿下不好,看来是她想多了。

  她这个皇弟,出身不显,生母是个没福气的宫女,难产就没了,他自幼被惠妃抚养,惠妃已有一子二女,对他也不甚上心。她记得他小时候曾患过一次大病,好了也一直病蔫蔫,后来迎娶王妃出宫建府,膝下一直子嗣不丰。

  太子今年刚满八岁,垂髫之年,正是贪玩年纪,却被终日困宥在上书房学四书五经、治国之道,而当今太子太傅,是当朝有名的大儒冯先,同时也是谢时晏的授业恩师。

  她想给他自由,自由地看皇城的繁华,看江南的山水,看大漠的落日。而这一切,只要她愿意,似乎唾手可得。

  刚开始,她只想捡回一条命,在谢时晏抛出那个诱惑后,她却生出野望。

  今天是元日,明日就是新年了,谁会在这个时候拜访?李昭自忖,她进京一向深居简出,且在皇城并无故友,唯一相熟的谢时晏,他今日要主持朝会,肯定不会这个时候来。

  尽管她不想承认,但是从现在的情形看,她那前夫确实称得上是权倾天下。

  她想的也没错,是她贪心了。

  前厅里,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端坐在梨花椅上,腰背挺得笔直,两手交握,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。在见到李昭的时候,他蓦地站起来,眼睛发亮。

  李昭想了很多。

  正在主仆两人修饰妆面的时候,侍女进来禀报说,有客人拜访,已经到了前厅。

  “哎?好像是有点歪,您别动,我来。”

  李昭望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女子,迤逦的锦帛和满头的珠翠如同一层坚硬的铠甲,她挺直了腰板,以近乎挑剔的眼光审视着自己,皱眉道:“云蕙,你看左边的珠钗是不是有点歪了。”

  “您……您是玉真居士吗?”他问的小心翼翼,手指绞在一起,手心渗出了细细的汗珠。

  “你不认识我,却来找我,这是什么道理。”

  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  少年“我”了半天也没下文,憋红了脸,就在李昭耐心耗尽的时候,终于憋出来一句:“我们见过的。”

  少年道:“腊月初八的那天,多亏了您,还没来的及向您道谢。”

  李昭腊月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病榻上,日子过的不知道今夕何夕,经过云蕙提醒才反应过来——

  “你是灵灵的兄长,李——”

  她叫不出他的名字。

  “李奉礼。”

  少年开心地笑起来,“原来您还记得我!

  那天多亏了您,本想隔日拜访,可我被刑部的人抓走了,前天刚被放出来,可您已经不在驿站了。我花了好大心思才打听到这里,冒昧上门,您莫怪。”

  腊月初八,正是贡品丢失那晚,李昭全部的心力都在那根白玉簪上面,根本没注意到李灵灵身边的男人。

  不,或许还不能称呼他为男人,顶多算个少年,唇红齿白,眼睛圆圆的,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,腼腆可爱。

  他的外表实在讨喜,李昭不由缓和了神色,柔声道:“亏你还惦记。说来惭愧,也没帮上你什么忙。”

  因为李奉礼的事,她和李灵灵还吵了一架,当时她气急了,没给她好脸色,后来想想也怪不得她,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呢,她那个年纪只会赏花喝酒,小姑娘在举目无亲的京都为兄长奔走,怪可怜的。

  她又问了李灵灵的近况,得知她们兄妹已经住进了大相国寺,每日为圣上诵经祈福,日子虽平淡,但也安稳。

  李昭诧异的是,“宗亲已经入住大相国寺了?”

  按照御旨,她应当也是奉旨祈福的人员之一,可她竟没收到丁点儿消息,不用想,肯定是谢时晏的手笔。

  她又问:“贡品找到了?”

  李奉礼点点头,又摇摇头,说:“听说是找到了,但好像少了点东西,好像……好像是一味药材,我听狱卒闲聊提起过,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。”

  李昭忽然想起谢时晏曾说过,贡品里有一味很珍贵的药材,是给皇帝吊命用的。

  不对劲。

  抽丝剥茧,李昭一点一点回忆起贡品丢失案的始末,电光火石间,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,惊的把手中的茶盏丢到了地上,一声脆响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  云蕙最先反应过来,急忙看撩起袖子看她的伤势,刚烧开的热水,顺着虎口倒流到手臂上,雪白的手腕映出一大片红痕。

  “呀,快!快唤大夫。我去。”

  云蕙一溜烟小跑出门,李奉礼如梦初醒,急忙从怀里拿出一个青绿色的小瓷瓶,“用这个。”

  李昭摇头,拒绝了他的好意。她不再是之前天真烂漫的公主,黔州六年,她戒心愈强。

  李奉礼不知李昭心思,还以为李昭嫌弃他东西不好,急忙解释道:“居士,这是我祖传的外伤药,别看它其貌不扬,其实很有用的,不信你看——”

  他索性拿起茶壶,撸起袖子就往自己手上倒,李昭甚至来不及阻止,他已经迅速给自己涂好药膏,手臂直直伸到李昭面前,“你看,不疼了。”

  李昭怔怔,好像呆住了,不知作何反应。

  “居士,您快用啊。”李奉礼一脸急切,简直比李昭这个正主儿还要着急。

  李昭默默接过小瓶子,乳白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,涂上清清凉凉的,果然,不过片刻就不疼了。

  “以后别这样了。”

  她说,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你这样,令尊令堂会伤心的。”

  “啊?”

  李奉礼挠挠头,说话吞吞吐吐:“我爹娘早就……不在了。我是阿娘改嫁带来的,幸得叔父不弃,赐我李姓,将我与妹妹抚养成人。”

  他咧嘴一笑,反过来劝慰李昭:“没事,我叔父对我和妹妹很好的,给我找夫子,供我念书,虽然日子清苦些,但一家人在一起,也有盼头。”

  不合时宜地,透过眼前的少年,李昭忽然想起谢时晏。

  他也是从小父母双亡,寄居在伯父家,但他跟伯父并不亲近,逢年过节的礼尚往来,也是面子上过的去,点到即止。

  对于他的幼年,他不愿意和她多讲,甚至不愿意她和他伯父一家走动,她隐约猜测,伯父对他并不好。

  也是,谢家郎君的字天下闻名,遒劲有力,一字值千金。她曾满怀仰慕地求他教她,他只淡淡道:每日绑石头练字两个时辰,风雨无阻,十年方成。

  当即把她吓跑了,后来想想,对他愈发爱怜,她的郎君好可怜,她要对他好一点,再好一点。

  她想弥补点什么,虽然微不足道,她要让她的郎君知道,他也是有人疼的。

  蓦然,李昭心里抽痛一下,兰因絮果,物是人非,这世间遗憾莫不如是。

  “居士?”李奉礼担忧地看着她,见她眼里再次映着自己的身影,腼腆地笑了笑,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木制的桃符。

  “这是我亲手做的谢礼,愿您健康常在,岁岁无忧。”

  他有些害羞地低下头,解释道:“这是上好的桃木,取自大相国寺后院,常年受佛香洗礼,应是有驱邪避灾的功效。我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,唯有雕工尚且入眼,望您……望您千万不要嫌弃呀。”

  少年的眼神热烈而纯粹,亮晶晶的,李昭思索片刻,在他满怀期待的神情中接过桃符,放在手心仔细端详。

  李奉礼像个等待夫子批阅课业的学生,低着头,紧张又期待。恍惚间,他好像听见了女子的轻笑声。

  “好。”李昭道,“我收下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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