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翻案_明月昭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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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翻案

  第五章翻案

  等到侍女禀报相爷来访,已经到了日暮时分。

  李昭草草梳洗一番,正对着铜镜扑粉,遮掩红肿的眼睛时,谢时晏已推门而入。

  “几年不见,相爷何时有了擅闯女子闺房的癖好?”李昭背对着他,不自觉捏紧手中的牛角梳。

  谢时晏没有说话,只默默上前,撩起袖子,一手挽住如瀑的青丝,一如六年前那样,为她簪发。

  ——六年前,骄傲如谢郎君,原本是不理解这种闺房之乐的,他原话是这样:“大丈夫应立于天地间,岂能混迹脂粉,困于儿女情长。”

  后来实在被李昭磨的厉害,两人便堵了一盘棋,最终谢郎君棋差一招,愿赌服输,日后李昭的发髻被谢郎君包了大半。

  谢郎君是个读书的好材料,但实在不善手工,编出来的发髻不是一大一小,就是歪到天边,偏偏他还是个认真的性子,做不好就一直做,李昭也好脾气地由着他,于是公主府经常出现这一幕:

  驸马爷眉头紧蹙,盯着一堆堆钗环,如临大敌;公主抿着嘴低笑,时不时抬头,刚好瞥见驸马清俊的侧脸。这时驸马就会轻轻压下她的头,说一句,“别动。”

  “别动。”

  谢时晏按住李昭的肩膀,从袖口拿出一枚白玉簪为她簪上。簪尾青鸟的尾羽栩栩如生,衬的李昭偏分的垂髻更加温婉秀丽。

  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满意,道:“下次可别轻易送人了。”

  血腥味儿未散,惨白的月光照着寂寥的院落,她却前所未有地安心,在他的注视下夜夜安眠。

  李昭一时恍惚。

  他甚至都没有看自己一眼!

 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寒冬,她一个人被困在破落的屋里,她们不敢给她上刑,却想出千百种法子作践她。

  她以为会一直如此,一夜之间,太子谋逆,父皇没了,母后没了,可她还有夫君,夫君成了她唯一依靠,她的夫君很厉害,能文能武,会把她保护的很好、很好。

  谢时晏怒极,手下不自觉吃力,按的李昭痛呼出声。

  深夜,有侍卫夜闯他们寝房,刚摸进房间,就被谢时晏手起刀落斩下头颅,他面无表情地处理尸身,不忘用绢布一根一根擦拭溅血的手指。他像一尊门神一样守在她床边,轻轻摩攃她的脸颊。

  “我守着你,不怕。”

  他不知想到什么,忽然笑了,狭长的双眸眉眼弯弯,一如六年前的少年模样。

  两人离的极近,清冷的雪松气息扑来,一如六年前。忽然,李昭剧烈挣扎,却被他强硬摁住,挣脱不得。

  直到宗人府来人,她被拖下床榻,她哭、她闹,可被她视为救世主的夫君却冷眼旁观,他什么都没有做,只是对来抓她的官兵拱了拱手,说一句“有劳。”

  “怎么了,痛不痛?”谢时晏连忙松开,他想拉开她的衣襟看看,抬起手,却僵在半空。

  “你当我在耍你?”谢时晏拧起眉头,“我耍你值得在费这么大周张?刑部礼部大理寺一同作陪,你好大的面子。”

  李昭深吸一口气,蓦然把牛角梳重重拍到案几上,提高了音调:“那你把我哄骗到这里是什么意思?是你亲口所说,与李氏女恩断义绝,才过了区区六年你就全忘了?!”

  “相爷。”李昭无力地闭上了眼,“别再耍我了,我受不起。”

  “你——”

  她猜不透谢时晏的心思,也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,她艰涩道:“放过我吧,我已经……没什么能给你的了。”

  她想起当初谋逆案发的的时候,恰逢她病了,整个公主府被围起来,人心惶惶。府里一片哭声惨淡,奴仆渐渐不服管教,甚至敢当众顶撞主子,还有偷盗、翻墙、挖洞……府里一团乱。

  “不是宴会,是家宴。”谢时晏纠正道,“虽然……但你终究是先皇长女,是皇后的姑姐。你什么都不用操心,一切交给我,别怕。”

  他烦躁地甩了袖子,冷着脸坐在旁边的软塌上,半晌儿,才张尊口:“对不住,我失态了。”

  他缓和了语气,露出在朝堂上那般淡定的神色,从容道:“再过半个月就是元日,皇后娘娘在上阳殿设家宴宴请三品以上官员命妇,准备一下,我派人接你。”

  “你发什么癫。”李昭看傻子似的看着他,“我如今无品无级,皇后的宴会根本不会邀请我,我去自取其辱吗?”

  不给御寒的衣服,不给用药,饭菜是馊了几天的馒头,晚上的床板吱吱呀呀,不时窜出来几只小虫,扰得人睡不着觉。白日里,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把她压在案前,一张纸,一支笔,其余一句话不说,一坐就是一整天。

  就这样,她熬了整整一个冬天,尽管她什么都不知道,什么也没说,新帝即位后,她依然被打为叛党,发落黔州。

  六年了,她恨他恨了整整六年。她不怪谢时晏休弃她,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难临头各自飞,在那种情况下,没几个人能比谢时晏做的更好。

  她恨的是他竟那么绝情,放任她在宗人府不管不问,他那时候已经是新帝御下的红人,或许只要他一句话,就能给她带来希望,就算只是个虚假的盼头也好,可他什么都没做,什么都没有!

  夫妻三载,情如纸薄。他不知道,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里,她每天盼望着夫君来救她,一天又一天,从日升到日落,从寒冬到初春,梅花开又败,她从未等到。

  如今,再次听到这句话,她觉得十分好笑。

  她看向谢时晏,重逢后第一次认真端详她曾经的夫君。

  他从来一副好相貌,比起六年前,眉眼张开了些,不若少年时的孤高冷傲,此时更多了洞察世事的锐利和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。

  偶尔说话间露出少年情态,比如现在,像个等待表扬的骄矜少年。

  “这段时间的衣食住行,让您费心了。”

  李昭木然道:“我奉旨进京祈福,应当按照御旨,前往大相国寺修行,明天我就和我的侍女离开,日后我们桥归桥,路归路,不再叨扰丞相了。”

  谢时晏一怔,“你想和我划清关系?”

  李昭冷笑道,“我们还有什么关系。”

  当初他休妻的时候,可是在休书上写的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,她这个苦主还没发声,他倒像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
  “若相爷尚对我心怀愧疚,我求相爷一件事。”

  “烦请相爷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,我李昭生也好,死也罢,遇到事我自己受着,请相爷不要插手,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。”

  “误会?”谢时晏看向她头顶的玉簪,“你簪子都带来了,却跟我说误会。”

  李昭强撑一口气,“侍女不小心放错了而已,你知道的,云蕙一向粗手粗脚。”

  “可别人不会这么想。”谢时晏轻喃道,“旁人都知道,你带它来,是为了我。”

  “旁人怎么想和我无关,相爷不要误会就好。”

  谢时晏不说话了,没头没尾地,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:“圣上病了。”

  顶着李昭疑惑的眼神,他像扳回一局似的,侃侃而谈:“圣上病的很重,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上朝,奏折全放在养心殿,对外说是圣上口述,司礼监批红,实际上圣上一天醒不了几个时辰,除却喝汤吃药,根本没时间花在朝堂。”

  李昭不懂他什么意思,谢时晏却眼睛越发明亮,他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,坐姿更加随意:“也就是说,如今朝堂之上,我来做主。”

  见她还不明白,谢时晏索性把话挑明白:“废太子案干系重大,牵连甚广,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不能翻,不过单单把你摘出来,只要运作的当,也不是全无可能。”

  这一刻,李昭豁然开朗。

  她终于明白了谢时晏做这些事的目的,在驿站给她立威,让她参加皇后举办的家宴,都在为了翻案做铺垫!

  正如他所言,如今朝堂是丞相的一言堂,他大张旗鼓地表态,谁敢反对。

  李昭怔怔盯着虚空,忽然笑了,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。

  她不是伤心,就是单纯觉得好笑而已。

  她等了一整个冬天都没能等到的话,六年后,在她早已心灰意冷的时候,终于姗姗来迟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

  李昭一会儿笑,一会儿哭,纤弱的身体微微颤唞着,谢时晏想抓住她的手,却摸到一手薄茧,他愣了一下,李昭已经挣脱他,走到窗前。

  外面还下着纷纷的小雪,她打开窗子,手掌伸到外面,让雪花落在手心。

  谢时晏只得跟着她,又皱了皱眉,拿起边上烫金的汤婆子,塞到李昭手里。

  “当心着凉。”

  李昭没有看他,自顾自地说着:“我在宗人府的时候,也是这样的天。”

  谢时晏眼里闪过一丝伤痛,却什么都没说,只干巴巴回道:“是吗?冬天,冬天大概都是这样的,会下雪。”

  “哦,不对,也有不下的。”谢时晏低下头,竭力寻找语言,“你还记不记得,崇德十四年的时候,那年天大旱,半点水都没下,我和你一起去城外施粥,云蕙那个笨丫头路上丢了银子,那时候……”

  “谢时晏。”

  李昭转身,盯着他的眼睛,“你真心想为我翻案?”

  “真。”

  他舔舔嘴唇,从喉咙里挤出声音:“日月可鉴。”

  “好。”李昭莞尔一笑,第一次朝他露出堪称和缓的神色,“那我静待佳音。”

  “你同意了?”谢时晏诧然道,他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说服李昭。

  李昭笑道:“我为什么不同意,相爷费尽心机给我筹谋,我要不同意,岂不是不识抬举。”

  她转身,温顺地低下头,朝谢时晏盈盈一拜,“谢过相爷。”

  谢时晏喉头一梗,不知为什么,明明达到了他的目的,却没他想象的舒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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