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八章 挑拨_明月昭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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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 挑拨

  第五十八章挑拨

  翌日,天微微亮。昨夜下了一场小雨,露水未晞,草木葱茏溼潤,伴随着空气中潮湿的草泥腥味儿,李昭睁开了眼睛。

  她醒来第一件事,先伸手探了探安儿的额头,依然一片滚烫。她的心情愈发沉重。

  孩子晚上发了一夜汗,床下的被单已经濡湿,粘在皮肉上,黏黏的,很不舒服。李昭熟练地抽出被单换上新的。李承安的体格不算轻,李昭一手抱不动他,两只手一齐使力,不小心蹭到受伤的那个手腕,她发出一声痛呼。纱布上渗出点点血迹。

  但她不在乎,像感受不到疼痛似地,又拿起铜盆旁的手巾,剥下安儿的衣物,为他擦拭身体。可能这微凉触感让人感到舒爽,安儿的小眉毛逐渐舒展,嘴唇翕动,轻轻叫了声,“娘亲。”

  接着,他的眼皮一颤一颤,在李昭激动的神色中,露出黑黝黝的眼珠,依然如往日般明亮。

  “娘亲,我好渴。”

  “啊渴……渴了啊。”李昭话都说不利索,踉跄着去倒了一碗水,小心翼翼递到他的嘴边。

  “来,慢点喝,当心呛着。”

  连日的发热让安儿浑身无力,嘴角泛着干皮。一碗温水下肚,他稍微恢复些力气,嘴唇也红润不少。

  “娘,我是不是睡了很久?”小承安靠在李昭身上,闻着娘亲身上的味道,安心地在她怀里轻轻蹭。

  这是几日来李承安第一次如此清醒,昨日虽也醒了,但只勉强喂了些东西,说不出话。今天他能开口,李昭喜的不知如何是好。她一眨不眨看着他,嘴里不停地和他说话,虽然只能得到几个“嗯嗯”“啊啊”的回应,她乐此不疲。

  然后他就回来了。

  谢时晏眸光深沉,李昭腕间的点点血迹刺痛了他的眼睛。他一言不发,紧紧钳住她的手,“跟我走!”

  老者心道,看来换的新方子卓有成效。他得赶紧回去禀报谢大人才是,若能将此方推广,定能造福一方啊。

  李承安向来对娘亲没有二话,他重重地点头,双手抱着小枕头,别提有多乖巧。

  “你在做什么。”谢时晏的声音压抑着沉沉怒火。

  “你哪里不舒服,还疼不疼?”

  他一定又让娘亲担心了。

 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,梦里有一座很长很长的桥,他沿着桥走啊走,就是走不到尽头。忽然他听到娘亲在喊他,她让他不要玩了,快回家。

  看着李昭熬的红红的眼睛,他愧疚地低下头,“对不起。娘亲,我再也不贪玩了。”

  李承安乖巧道,“不疼的。”

  李昭松了一口气,连日来紧绷的那根儿弦终于松懈下来,她笑了笑,“好,劳烦大夫,这几日多谢您。”

  “小郎君虽还是脾胃虚弱,但心火已去,好生调养调养,再辅以汤药,过几日就没事了。”

  一会儿,青衣老者和云蕙到来,看到此景,皆吃了一惊。李昭这才起身,让老者为安儿切脉。

  李昭看的心都要化了,她亲了亲他的额头,起身关上房门。在园子里的假石后,她刚摸出怀中匕首,忽然被钳住了手腕。

  李昭敛起神色,道,“我做什么,应该不需要跟你报备。”

  不消李昭多言,云蕙自觉地跟大夫出了门,拿着方子欢欢喜喜去熬药,脚步都轻快不少。

  自从小郎君生病以来,整个内院死气沉沉地,殿下和谢大人不知怎么了,也不说话,气氛特别怪。云蕙拿着小扇子在炉子旁摇啊摇,心里盼道,小郎君快快好起来吧。

  一个时辰后,散发着浓郁苦味的汤药煮好,李昭照例把云蕙支走,她看看安儿圆溜溜的眼睛,笑道,“这药有些烫,娘亲拿去吹一吹。”

  老者想说还是多亏了谢大人,可话到嘴边儿却咽了回去,只道,“客气,老朽不叨扰了。”

  干枯的手指搭在李承安嫩呼呼的小手腕上,老者本一脸凝重,半晌儿,他摸着胡子笑了,“夫人,大喜啊!”

  李昭不知道他在说什么,只喃喃道,“醒了就好,醒了就好。”

  “你放开我!”

  李昭自然不依,她的安儿还在等着她!可她的力气在男人面前实在不够看,轻而易举就被制住,谢时晏收着力不伤她,但推搡间,“哗啦——”一声,瓷碗应声破碎,药汁渗进泥土里,弥漫一片苦涩。

  “谢时晏!”

  李昭的眼里充满怒火,“这是给安儿治病的药!”

  谢时晏瞥了眼这一地狼藉,冷笑,“若是需要生母之血才能治,这病不治也罢!”

  “你、你混蛋!”

  李昭看着他,咬牙切齿。虎毒尚且不食子,他谢时晏的心真的是铁做的吗,怎能做到如此冷血无情!

  谢时晏迎着她的目光,怒道,“以血作药,实乃无稽之谈!你饱读诗书,怎么会上这种当。”

  “无稽之谈么?我不觉得。”

  李昭倔强道,“至少,我成功了。”

  “我试了很多次,都成功了,屡试不爽。”

  谢时晏想告诉她,李承安能好,是因为换了新药方。可听到李昭这句话,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,只微微张着嘴,像一条搁浅的鱼。

  过了许久,久到谢时晏素来直挺的脊背都微微弯了些,他哑声道,“跟我走。孩子那边,你不用担心。”

  他无声地卷起袖子,只见他暴着青筋的手腕上,是和李昭同样的伤痕,甚至更深,深刻到血肉里。

  “他的血亲,不止你一个。”

  他直直盯着李昭,“我的血,也是热的。”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淮州城里这几日很不太平。

  菜市口的血流了几天都没干,浓郁的血腥味儿久久不散。路过的人们皆行色匆匆,互相对视一眼,却不敢说一句话。生怕被从京都来的御史大人听到,当成逆贼砍头了。

  这新官上任三把火,他们也不知道这年轻御史到底查的什么案子,刽子手简直杀红了眼。加上城中的怪病,瘟疫的流言,大家心里越发惶然。此时的淮州城就像一堆干柴,悄无声息,但只需要一点儿火星子,就能燃起熊熊烈火。

  一驾藏青色的官轿从官署后门驶出,冯继忠掀开帘子,看着街上萧瑟的场景,不由发出一声叹息。

  他想起之前的淮州城,在他治理下,百姓和乐,安居乐业。每当这个时候,那是一片繁华喧闹之声。而当今如此萧瑟,两相对比,心里更不是滋味。雷霆手段虽暂时有效,但从长远来看,必成大患呐。

  现在他是掰着指头算日子,最迟还有五天,京中的援兵和御医就能到了。淮州有谢大人坐镇,暂时乱不了,但他的铁血手腕同样让人心悸。思极此,他叹了口气,只盼着日子快些过去,待此间事了,尽快送走这尊大佛。

  轿子在刺史府门口停下,冯继忠敛了敛官服,刚踏进府宅,就听到劈里啪啦瓷器摔碎的声音,夹杂着妇人尖锐的叫喊。

  他匆匆走进前厅,皱着眉头道,“怎么了,这青天白日,成何体统呐!”

  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、一身锦缎珠钗的美妇人高座上首。她瞥了冯继忠一眼,没好气儿道,“老爷,咱都让人欺负到家门口来了,您可得给妾出这口气。”

  这位是冯继忠的续弦夫人,冯张氏。

  冯继忠本就宽和,又是比自己年纪小一轮的续弦,平日对她十分宠爱,就养成冯夫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。

  她愤愤道,“今日妾遣人去官署取苍术,谁知那人说,‘如今苍术稀少,请夫人到医馆看看’,笑话!医馆我买的到,还用的着多此一举嘛!”

  原本这苍术只是一味普通的药材,主要用于治恶寒发热,头身重疼之症。随着城中怪病渐起,大多人都有此症状,于是大家争相抢购,有不良商人趁机囤积居奇,高价售卖。谢时晏预先料想到此景,早在几天前就在官署屯了大批货,分发到安济坊,以供普通百姓之用。

  冯夫人只知官署有苍术,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任她取求。毕竟她夫君可是一城刺史,淮州城最大的官!而她这个刺史夫人,如今竟被驳了脸面,是可忍熟不可忍!

  她抱怨道,“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,这京城来的御史大人倒好,上来就给了我没脸。妾一介女流,没什么要紧,可老爷不同,都是同僚,他不比您高贵多少,他这么做,是在明晃晃在打老爷的脸呐!”

  “一派胡言!”不知那句话戳中了冯继忠的心思,他涨红了脸,“你要仓术我派人给你取便是,莫学那长舌妇,在背后乱嚼舌根。”

  论官职,御史确实只比他高一阶,但那可是谢时晏,年纪轻轻就坐稳宰辅之位的谢相。虽然现在潜龙在渊,可不定那日就能复起,他可不敢得罪。尽管两人对治理淮州的意见不合,他也多避其锋芒。在淮州土皇帝做久了,这段日子,冯继忠也过得甚是憋屈。

  但这些话不能跟内宅妇人讲,不然他颜面何存。只道,“你这个妇道人家懂什么,谢大人高瞻远瞩,料事如神。他是在救我们,救满城的百姓!”

  冯妇人嘟囔道,“没见他救人,倒是杀了不少人,菜市口的血现在还没干呢。”

  她自知自家老爷的软肋在哪儿,眼咕噜一转,随口道,“您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说您么?说您是那御史的伥鬼,帮着他祸害百姓!老爷,这坏事明明是那御史做的,可他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了,烂摊子还不是您接着,大家伙儿怪不到京城的御史头上,受骂的可都是您!”

  “前年水灾,您是日夜操劳,救了建安县那么多村民,他们都要给您建长生祠了,结果这事一出,您成了滥杀无辜的恶吏,那祠堂只建了一半儿,搁置了。”

  冯继忠这下坐不住了,“此话当真?”

  长生祠的事他知道,甚至为此得意许久。这人生一世,不就图个身后名么!他为官以来,勤勤恳恳,爱民如子,只盼将来后世子孙提起,能赞上一个“好”字,他就不枉此生了。

  可如今……他蓦然想起昨夜神秘人说的话。

  “防民之口,甚于防川。现在城中已然民怨四起,待淮州之难解除后,皇帝必一一问罪。他舍不得他的肱骨丞相,百姓需要杀几个贪官泄愤,到时候出来顶包的,您说谁比较合适呢,刺史大人?”

  “刺史大人——”

  冯继忠一怔,回过神来,原来是家中小厮,他刚刚跑过来,气喘吁吁道,“官署——起火啦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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