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七章 血亲_明月昭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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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章 血亲

  第五十七章血亲

  门外的李昭脸色苍白如纸,手中还端着一碗汤盅,摇摇欲坠。

  听闻他连日来未曾安睡,她亲手熬了这安神汤,没想到却听到这样的噩耗。

  “你、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吗?”

  李昭看着谢时晏,眼里充满渴求,似乎只求他说出一个“不”字,她就能够相信。

  可惜,回应她的,只有冗长的沉默。

  “昭昭,你冷静一点。”

  冯继忠已经悄然退下,谢时晏走上前,不动声色的夺过李昭手中的瓷碗,平静道,“小病小灾罢了,你莫忧心。”

  李昭整个人呆呆地,她揪着谢时晏的衣袖,揉成一团皱,“带我去看安儿好不好?我想见见他。”

  “我什么都不做,就只远远的看他一眼,郎君,求求你。”

  “昭昭?”谢时晏眼含担忧。

  “你知道吗,这孩子命硬。他出生的时候,跟个小猫崽儿似的,比寻常的孩子要小一圈,他们都说他养不活,我偏不信。他三岁之前,大病小灾不断,他又笨,哭都哭不出来,我成晚成晚不敢合眼,生怕我一觉醒来,他就那么没了。”

  她抖得不像样子,谢时晏只得抬起她的下颌,强迫她看着自己,道,“我向你保证,他不会少半分汗毛。”

  “冷静。”

  “淮州城小,有能耐的大夫不多,他这病发的急,才耽搁至今。御医不日就能到淮州,届时所有的问题皆迎刃而解,你别怕。”

  “别闹,你自己尚且需要照顾……”

  他沉声道,“他与城中这些人的症状不同,他身上没有红疹,只是发热而已。小儿发热惊厥,本就常见,又一路舟车劳顿。这不是什么疫病,你大可放心。”

  李昭的眼神充满坚定,“只要不是疫病,我就不怕。”

  李昭怔怔点头,她现在脑子嗡嗡地,眼里心里只有谢时晏,他说什么就是什么。对!他那么厉害,肯定能救她的孩子。

  谢时晏的手臂禁锢她的腰身,轻而易举制住了她所有的挣扎,“你听我说。”

  “求你了。”

  谢时晏心里更不是滋味。

  “黔州没有好大夫,更没有好药。每次喝药,他都苦地呲牙咧嘴。可他又好哄的紧,只要一串糖葫芦就能满足。多少次,他都熬过来了,这一回他一定会没事的,对不对?”

  隔着窗子,李昭看着她的孩子,就那样静静躺在榻上,他平日里最为活泼,连坐都坐不到一刻钟,嘴里叽叽喳喳,跟在她身后,不停地喊着“娘亲”。她那时嫌他吵,可他现在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她心如刀绞,恨不得以身代之。

  “我没闹!”

  不管承安是不是他的亲儿,他都极为喜爱这个机灵的孩子,更何况昭昭那么在乎他。她身子骨儿弱,受不得刺激。

  眼见李昭已方寸大乱,谢时晏轻叹一口气,虎口辖住她的肩膀,把她带到怀中,“不怕,我在。”

  李昭就像个木头人,僵硬地靠在谢时晏身上,似乎是她所有的力量。她一句话也不说,让抬脚就抬脚,乖顺极了,直到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,她再也控制不住,失声尖叫,“安儿!”

  “我们现在去看他,好不好。”

  他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,生怕她忽地晕过去。谁知过了一会儿,李昭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,她定定看着房里,道,“我来照顾他。”

  她翻来覆去,只有这一句话,脆弱的声音像破碎在风里。

  李昭不知是对谢时晏说,还是在自言自语,她喃喃道,“他喜欢听我哼曲子,我在他身边,他能好的快些。”

  “不可。”涉及李昭,谢时晏自然不赞同。

  他冷静地分析道,“不说你尚在病中,就算你好全了,你能做些什么?端茶倒水有丫鬟仆妇,诊治开方有大夫医者,不要怪我直言,你在这儿除了忧心和添乱,没有任何作用。”

  “我向你保证,不出十天,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郎君。昭昭,听我的,回去歇着。”

  谢时晏言之在理,考虑周全。李昭却直摇头,她说道,“你说的对,我什么都做不了。”

  “但我至少可以给他擦擦身子。安儿皮嫩,旁人下手不知轻重,弄痛了他怎么办。他发热许久,定然全身酸痛,我能给他按按手脚,解解乏。对了,我还能给他喂药,他喝药总是喝一勺吐半勺,我喂了这么多年,也算熟能生巧。”

  说着,李昭脸上露出一丝苦笑,她看着眼前的男人,他从来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,似乎没任何有事能激起他的波澜。

  她忽然道,“谢时晏,我不像你。”

  “我永远也做不到你那般冷血无情。我告诉你,就算今天安儿得的是疫病,我也会去,在我眼里没有利弊得失,只有值不值得。”

  谢时晏终于忍不下去,“简直胡言乱语!”

  “公主金枝玉叶,岂能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。别说为了一个养子,就算……”

  “他是我的孩子。”李昭的声音很轻,轻的几乎要听不见。

  谢时晏忽地僵住了。

  李昭抬头,看着他,一字一顿道,“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,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。”

  “他的命,比我的命金贵。”

  说罢,她不管谢时晏的神色,绕过他,毅然地冲进弥漫着药味的房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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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夜半三更,西苑的一间房里依然灯火通明。

  蓄有胡须的青衣老者颤巍巍地收了针,转身道,“夫人,今日就到这里罢。”

  李昭朝他行了一礼,面色担忧中又含着期待,“我儿今日早晨,醒了足足一刻钟,吃了一个鸡蛋,用了半碗水。他是不是快好起来了?”

  青衣老者捋了捋胡须,说道,“小郎君的症状的确比之前好上不少,可高热一直不褪,老朽不敢妄下定论,只待明日再看看吧。”

  “我一直用烈酒给他擦身子的。”

  李昭忙道,她从书案前拿出一张纸,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孩子一天的症状,几时发汗,几时擦身,几时用水,甚至连呓语都记得一清二楚。老者拿着这张轻飘飘的纸,只觉重若千斤。

 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。

  他叹了口气,“小郎君确实在一天天转好,可我观夫人面容憔悴,不如老朽为夫人切个脉,开副方子,好生调养调养。”

  李昭受惊似的,忙把手背在身后,“不用,不用。我、我挺好的。”

  见她如此抗拒,老者不再坚持,只叮嘱一番,起身告辞。

  恰好他前脚出门,后脚云蕙端了碗清粥进来。

  “殿下,用些粥吧,您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。”

  “放下吧。”李昭淡道,却看都没看一眼。

  她正用手巾擦着孩子额角的汗,他的小脸红扑扑的,闭着眼睛,就像在睡觉。

  云蕙看的揪心,却不敢多说什么——因着之前她隐瞒小郎君一事,殿下恼了她好久,现在还没消气。

  一会儿,李昭忽然问道,“几时了?”

  “刚过子时。”

  云蕙恍然想起来,“小郎君还有最后一盅药呢。”

  “嗯,端来吧。”

  汤药一直在火上慢愠,到李昭手里的时候还冒着热气,“殿下,当心烫。”

  云蕙想帮忙,却被李昭一个眼神阻止,她搅了搅汤匙,对云蕙道,“你也辛苦,早点回去休息罢,这里我来照应。”

  这云蕙哪里肯依,没有主子不睡,下人先睡的道理,可李昭态度强硬,她固执道,“安儿有我就够了。”

  这话说的没错。这几日不管是擦身还是喂药,李昭全都亲力亲为,就像她对谢时晏所说,她把安儿照顾的很好。

  见李昭面容冷淡,云蕙不敢再犟嘴,只得悻悻退下,不忘叮嘱道,“殿下也早点休息,小郎君也不愿见到殿下这般辛劳。”

  房门关闭,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李昭和昏迷的小承安,李昭放下药碗,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。

  这把匕首样子普通,却异常地锋利,原是谢时晏留给她的防身之物,却不料此时派上用场。

  她卷起袖子,果断地朝着自己的手腕划过,刀锋寒光微闪,殷红的鲜血顺着洁白的手腕,流淌到药碗里,消失不见。

  “滴答、滴答”,血流逐渐变成血滴,李昭的脸色苍白,眼里却充满平静。她拿起早已备好的纱布包扎伤口,把那碗药搅拌均匀。

  “安儿乖,喝药了。”

  李承安小嘴紧紧闭着,果真如她所言,吃一口吐半口,她把他的身子抱在怀里,微微倾斜,一边用手巾擦他的嘴角,丝毫没有不耐之色。

  古书上曾说,以亲人之血做药引,可治百病。

  她原本是不信的,可曾经有一次,安儿染上风寒,咳了整整一个冬天,她走遍医馆,终不得良方。偶然看到此法,犹疑地尝试了一次,竟真的有用!而且那次之后,他原本病弱的身体逐渐强健起来,鲜少生病。

  包括这回,安儿久久不愈,而她只给他喝了几天血,今日竟能醒整整一刻钟!李昭相信,她一定能把她的孩子治好,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。

  月色入云,整个院子笼罩在黑暗里,“吱呀”一声,房门被推开,谢时晏举着烛火缓缓走近。

  李昭已经熟睡了。她以一种守护的姿态,侧躺在床塌的最外侧,浓黑的眼睫微微颤唞,睡的很不安稳。

  蜡烛被放在案几上,谢时晏轻柔地给她掖了掖被角。复又走到铜盆前,沾湿了手巾,擦拭承安的额头。

  承安,承安。

  李承安。

  这就是她为他生的孩子吗?一叶障目,他明明那么像她,那么多线索摆在眼前,他摇摆不定,只因她的一句,“我福气薄,留不住。”

  她从来不肯承认,大约在心里觉得,他不配做孩子的父亲罢。

  谢时晏苦笑一声。在夜色的掩饰下,他卸下的重重的防备。此时,他不再是白日里冷酷威严的御史大人,他的万千手段,可诛逆贼,杀贪官,平叛乱,可偏偏对眼前的一大一小,他无可奈何。

  在她们面前,他也只是一个失责的夫君,和一个不被承认的父亲罢了。

  他撩起衣摆,静静地坐在一旁,贪婪地看着母子二人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,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。

 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,李昭翻了个身,半张脸埋进枕头里,发出不舒服的呢喃声。谢时晏伸出手,却不知想到了什么,凝固在半空。

  ——有血腥味!

  他眸光一凛,迅速拿起一旁的蜡烛,环视一周,最后的目光,落在李昭洁白无瑕的脸颊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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