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五章 太子_明月昭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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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五章 太子

  第四十五章太子

  东宫清心阁,年仅八岁的小太子头戴玉冠,端坐在书案前。

  谢时晏翻开书卷,淡道,“上次微臣布置的课业,取自《论语》中子为颜渊曰,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。殿下讲讲你的理解吧。”

  小太子一本正经,“孔子对其弟子颜渊说,‘用我的时候我就出山,干一番大事业,不用我的时候就隐退。’后人曰用行舍藏,这是一种潇洒豁然的处事态度,值得推崇和学习。”

  “继续。”

  小太子思考片刻,又道,“这句话还有后半句,‘暴虎冯河,死而不悔者,吾不与也。’像徒步过河,徒手和老虎搏斗,这种有勇无谋的人,孔夫子不愿与之共事,我等也当引以为戒。”

  “温习了下半句,很好。”

  谢时晏点点头,问,“那你认为,孔子说的对么。”

  “当然没错。”小太子理所当然道,“前面说的用行舍藏,是通权达变,进退有度。后面说孔夫子喜欢善于谋划,小心谨慎的人,反对有勇无谋的莽夫……学生认为,圣人之言有理,应当遵从。”

  “没了?”谢时晏眉头微拧,显然不满意。

  小太子沉默片刻,“……学生答完了。”

  一连串的诘问把小太子难住了,他小脸涨的通红,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。只讷讷道,“孔圣人,就是圣人!他说的话肯定没错……那可是圣人之言!”

  他不等太子回答就继续道,“你父皇说,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百年,就该追逐自己想要的,若是舍之则藏,未免过于懈怠。大丈夫当于世,应当激流勇进,纵然成王败寇,也生死无怨。”

  太子一脸茫然,“自然、自然是因为四书五经,是集先贤大成者,记录了百年间贤者言辞……”

  “……是。学生谨记少傅教导。”

  随着谢时晏的脸色越来越冷,小太子的声音逐渐变小,最后咽到了肚子里。

  谢时晏的指节轻扣桌面,反问道,“春秋时期,孔子主张克己复礼,但时逢乱世,没有一个国君肯重用他,他为此周游列国,一生都在漂浮。若按《论语》所言,他早就该‘藏’了,何必著书立说,广收弟子。若他没有奋力宣扬其思想,开设私学,又何来如今的孔圣人。”

  若是寻常人家,这样就算了,或许还会称赞一声君子风范,但他是太子,是一国储君!

  西北边防一直骚乱不断,内有藩王虎视眈眈,圣上子嗣稀薄,太子如此软弱,怎能堪当大任。一个国家的将来,不能交到一个只会空念圣贤书的人手上。

  “无为我所用者,皆为无用。高祖定科举取仕,以四书五经为纲要,殿下讲讲,这是为什么。”

  太子如获大赦,拿起一旁的墨条,在砚台里轻轻划着圈。像这种小事,一般由贴身太监或者伴读代劳,但太子幼时好动,谢时晏为了打磨他的心性,便让他在自己磨墨。自古磨墨如磨心,如今他倒是沉稳不少,但却冒出来另一个问题——太子过于古板,不知变通。

  过了半晌儿,听谢时晏轻叹一口气,道,“殿下先磨墨吧。”

  “老师,我磨好了。”

  “圣人也是人。”

  谢时晏平日里积威甚重,小太子头都不敢抬,唯唯诺诺应是,具体听到心里没有,就不得而知了。

  他看着低头的小太子,语气严厉,“方才殿下的回答没有半分错处,孔夫子的话也没有错,但是微臣依然很失望。尽信书不如无书,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对,也没有绝对的错。审时度势,擅用于人,殿下读书时应当有自己的思考才是。”

  小太子把砚台往前推了推,里面的墨水细腻丝滑,浓淡适宜。谢时晏内心轻叹一口气,太子虽愚钝软弱,但胜在性情温和,不似圣上那般狠戾。他还小,好生教导,或许将来可以做个守成之君。

  谢时晏眉头皱的更紧了,“殿下,微臣以为,书学死,人学活。读书是为了开智,如果事事按照书本所言,学成个书呆子,还不如将这些书付之一炬。”

  就算他把他硬推上那个位置,他守得住吗?

  “至于暴虎冯河……殿下,您是掌权者,是操纵绳子的那个人。有勇有谋当然好,但这种如凤毛麟角,世人总难做到两全。有勇无谋,或者有谋无勇,只要殿下用对了地方,都不是问题。”

  “老师说的不对!”

  “王守仁曾言,知行合一。照这么讲,孔圣人岂不是连这点都做不到?又如何做万世师表?”

  他徐徐引导,“这个问题,你知道你父皇当初是怎么说的么。”

  终究是一国储君,谢时晏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,还夸了他一句,“磨研的尚可。”

  他坐到书案后面,开启今天的授课,“今日接着学叙而篇,‘富贵可求,虽执鞭之士……”

  这时守在外面的小太监进来报,“禀殿下、少傅,皇后娘娘凤驾。”

  谢时晏瞥了他一眼,“出去。”

  小太监自然知道他授课时不喜被人打扰,但那是殿下的生母,不是旁人!他求救般地看向太子,可小太子只低顾着头,唯唯诺诺不敢应声。

  直到今日课业结束,谢时晏布置下任务,他朝小太子行礼告退,因为他是师长,小太子也对他回了一礼。他才离开书房,见到皇后娘娘的凤驾。

  “娘娘安好。”

  外臣不便和后宫女眷多待,他行了一礼便要离开,却被皇后叫住。

  “相爷留步。本宫今日正要找你,不知可否有时间一叙。”

  “事关太子,劳烦相爷了。”

  谢时晏一顿,终究没有拒绝。清心阁旁边是一个湖心亭,依水而建,阴翳遮蔽,刚好适合谈话。

  皇后使了个眼色,晚秋让人退后守在外面,一会儿,亭子里只剩下两人。

  皇后先沉不住气,道,“这几日,不知相爷过的如何。”

  谢时晏纠正她,“娘娘,圣旨已下,我已不是丞相。”

  皇后微笑,“圣上一时气糊涂了,待此番事了,相爷还是相爷,我何必换来换去。”

  “娘娘慎言。”

  一朝皇后,和一个臣子说圣上糊涂了,怎么听怎么怪异。

  皇后却不接他话茬,轻啜一口茶,道,“本宫今日前来,想求相爷一件事。”

  谢时晏平静地看向湖面,“如果是春闱大案,微臣恐怕无能为力。”

  “怎么会?”

  皇后直言道,“只需相爷一句话的事,何来搪塞本宫。”

  两人合作这么些年,早已对对方了解透彻,皇后不相信这个男人没有后手,她也理所当然地认为,他一定会帮她。

  毕竟他二人的荣辱皆系于太子一人之身,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,太子的外家不能有污点,更何况牵扯这种大案——这想的原本没错。

 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,把心思动到李昭头上,偏巧让谢时晏抓到了把柄。他要保太子,可他同样不会放过戕害李昭的人。

  他捧在手心的人,她怎么敢!

  此次顺水推舟,谢时晏敢对张家开刀,自然有所依凭。

  皇帝身体渐弱,疑心却越来越重,若说早些年他有立陈妃儿子为储的念头,现在心思也都散了,陈将军手握重兵,还是当年跟着皇帝的老臣,他防的紧。

  ——外戚势弱,不一定是坏事。

  不过这些话,皇后并不信,圣上对她疏离敬重,却从不交心,她猜不透那高高在之人所想,只把谢时晏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
  这么多年,从来都是这样,他救她于水火,他帮自己的儿子坐稳东宫,现在他帮她,不是理所当然的吗?皇后如是想。

  她柔声劝说,动之以情晓之以理,谢时晏只盯着波光粼粼的的湖面,池子里的锦鲤游来游去,绕着水草纠缠,又散开,荡漾一圈涟漪。

  直到她嘴上的笑容要挂不住,才听他淡淡道,“娘娘恕罪。”

  皇后脸色一僵,谢时晏此时转过身,第一次正眼看她,“清者自清,如果张小郎君当真清白,我向娘娘保证,他不会有任何事。”

  “但如果……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,娘娘身为国母,更应以身作则,规训家人才是。”

  “你就一定要这么绝情?”

  皇后定定看着他,”你之前,不是这样的。”

  谢时晏迎着她的目光,“娘娘之前,也不是这样的。”

  她辜负了他的信任。

  他的眼神锐利逼人,有种洞若观火的清明,皇后心虚地避开,视线落在石桌上,“相爷在说什么,本宫听不懂。”

  谢时晏没有解释的意思,反而道,“我要出一趟远门,近期不能来东宫,课业均已布置妥当,我向上举荐了两位德高望重的先生,皆翰林出身,才学不在我之下,暂代太子少傅之责。”

  “你要走,你去哪里?”

  皇后顿时慌了,她顾不得方才的争论,忙问道,“可是圣上有有旨……不,罪不至此啊。”

  只是罢了相权,连太子少傅的名头都没除,甚至准许自由出入皇宫,这份恩重已不用言表,明眼人都看的出来,谢大人依旧简在帝心。怎么忽然就出京了?

  谢时晏没有多言,只交代道,“此次春闱之案,不会影响殿下分毫,臣望娘娘谨言慎行,不要牵扯殿下。”

  语毕,他微微躬身,行了一礼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
  晚秋忐忑的走到皇后身边,“娘娘?”

  皇后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看,她原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,谁知她沉着脸半天,忽然笑了,笑的面容扭曲,格外狰狞。

  “走,去看看沣儿。”

  皇后直视前方,又成了端庄的贤后样子,没有人看到,她眼底闪过的一丝刻毒,像阴沉毒蛇,默默待在暗处,伺机绞杀猎物。

  ————

  此时,皇宫的另一个院落,这里的氛围和坤宁宫形成鲜明对比,宫女太监皆喜气洋洋,笑容好似刻在脸上。

  穿过牡丹刺绣的屏风,里间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,身着藕粉色宫装的貌美女子倚在软榻上,笑的合不拢嘴。

  “你没看到她那脸色,当场就黑了,圣上也没有让她进去,众目睽睽之下,半点没给她脸。”

  “呵呵呵,真是痛快。”

  下面人谄媚地附和道,“是呢。不过听说今日那位见了丞……谢大人,两人密谈许久,可能另有谋划,娘娘可要当心呐。”

  “哦?”

  女子来了兴趣,“两人在宫里密谈?就他们两个人?”

  “可不是么,四周连个宫人都没有,谁知道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”

  女子在嘴里轻念道,“丞相,和皇后?”

 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,猛然坐起身子,眼里发出精亮的光,“你过来,详细说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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