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 贵客_明月昭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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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章 贵客

  第三十五章贵客

  “娘亲?”

  张淑柔秀眉轻挑,看向圆头小童,“你方才在唤我?”

  小童立刻低下头,嗫嚅道,“对不住,我认错人了。”

  她的眼睛和李昭太像了,况且还蒙着面,半年没见李昭,蓦然间让小童以为看到了娘亲。

  可只有一瞬,小童就反应过来,还是不同的。

  娘亲的眼睫要更浓密一些,笑起来眉眼弯弯,温柔又美丽。

  ——她没娘亲好看。

  也没娘亲温柔。

  圆滑的通事急忙出来解释道,“这孩子来京城寻亲,寻魔怔了,贵人莫怪。”

  张淑柔冷哼一声,不满道,“我看起来有那么老么?”

  剩下的话,声音小的听不清,仿佛咽在肚子里,没人知道她说了什么。

  小童自幼丧父,身世悲惨,他们一行人路途多逗弄,却从不忍戳他伤疤。通事眉头跳了跳,忍道,“贵人何时验货?”

  他掂量掂量重量,顿时喜笑颜开,对高大的胡商使了个眼色,得到对方点头示意后,拱手道,“钱货两讫,我们就不叨扰贵府了。”

  生意做成,通事全身畅快,甚至有闲心地问道,“到底是什么贵客,值得贵府如此大费周章?”

  一上午过的虽然憋屈,但真金白银到手,他们就不计较那么多了,今晚大碗喝酒,大口吃肉,给狗蛋儿买一整束糖葫芦吃!

  通事大喊冤枉,“贵人明鉴啊,这月支香就是如此,味淡,久香。别看小小一盒,您放置房中,至少能留一年的香味。”

  她挥了挥衣袖,不耐道,“算了,且信你们一回。”

  这么一说,反而让张淑柔不好计较。

  一个精致的雕花红木漆盒呈上,小巧玲珑,只有掌心那般大小。张淑柔凑到鼻尖嗅了嗅,犹疑问,“味道这么淡,你们不会拿假货糊弄我吧?”

  张淑柔抬眼,“旁的不说,先把香给我瞧瞧。”

  通事偷偷撬开个缝隙,金光乍闪,晃的人眼晕。

  “给他们算一下赏钱,尽快出府,别惊扰我的贵客。”

  通事陪笑,“这小子逢见长相美丽的女子就喊娘亲,贵人看起来面善,才惹了这般误会。”

  张淑柔一滞,这香在京中消失多年,哪里找人来验。她半信半疑道,“这香也没什么特殊,还不如我的百花香浓郁,怎么就……”

  这小和尚不过六七岁,他娘肯定年纪不小。拿她这个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,和一个生过孩子的妇人相比,让她十分不悦。

  她冷笑一声,刻薄道,“天下之大,无奇不有。我还是头一遭见小和尚找娘的。他应该去尼姑庵,再不济寻个寺庙,说不定爹都有了。”

  “童言无忌,童言无忌。”

  管家道,“你们绕过后院,从后门离开,今日有贵客,可别冲撞了贵人。”

  “我们在京中经营多年,诚信为本,您尽管找人来验,若是有半点不对,我们定给您个说法。”

  张淑柔来去匆匆,却悄悄把那盒香放进了袖子里。一会儿,张府管家过来,对照单子,一个一个验过之后,让人呈上一个扁扁的小木盒。

  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,眼前人他们开罪不起。

  据他所知,这张府是当朝皇后的母家,已是他们接触的最顶尖的权贵。

  管家瞥了他一眼,语气中暗含骄傲,“贵客乃是当朝相爷,你说值不值得?”

  “算了,你等蛮人,说了你也不懂,快收拾收拾回去吧。”

  ————

  张府后花园,一身青衣的男子闲庭信步。衣着富贵的锦衣公子,此时正点头哈腰,端着一个托盘,亦步亦趋跟在身后。

  “老师,今年新到的云顶雨雾,您尝尝?”

  “不必唤我老师。”男子淡淡道,“师者,传道授业解惑也,我自问没有做到这些,受不起。”

  他只是抽空看了张兴怀几篇文章,表面一团锦绣,实则狗屁不通,无从改起。他浅浅批注几句便退了回去。

  张兴怀只是笑道,“您自谦了,若没有您的教导,我哪儿能入闱,你的大恩大德,我张府没齿难忘。”

  张兴怀是张府的独苗苗,虽说也有几个庶子蹦跶,但高门大院,谁家没点腌臜事儿。他是当朝国母的亲堂弟,如今拜了丞相为师,还光宗耀祖入了闱,连祖父都叹他出息了。

  现在他在府里的地位一跃千仗,言辞间都能狂妄地代表整个张府,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,万分畅快。

  他殷切地把托盘放在一旁的石桌上,端起青瓷茶盏,递到男人跟前,“老……相爷请笑纳。”

  谢时晏眼底闪过一丝不耐,他微微侧身,避开。“能入闱是你的本事,与我无关。”

  如他所想,张兴怀此人的水平,得个秀才都是抬举,他此次能春闱得中,虽说只是个末尾,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——他秀才都是捐的,加上他平时的水准,谢时晏想不通。

  “官之民于何位。”谢时晏忽然道。

  “啊?”

  “这次春闱的题目,论官之民于何位,你来讲讲,你是如何破题的。”

  谢时晏撩起衣摆,端坐在石凳上。他向来仪态修正,即使在悠闲的庭院里,腰杆儿也挺的直直的,如松竹般不折不屈。

  “啊这……”

  张兴怀面露难色,吞吞吐吐道,“过去太久,学生已经忘了当时是如何做答的。”

  谢时晏皱眉,“半分都不记得了吗?”

  “倒是记得一点,就是怕说不全,张冠李戴,惹惹得相爷发笑。”

  他连老师都不敢再称呼。

  “无碍,讲。”

  张兴怀憋了半天,在谢时晏审视的目光下,结结巴巴,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。三月里春寒料峭,他却全身冒出了冷汗。

  一刻钟过去,终于背出最后一句,张兴怀擦擦额头的细汗,目光虚浮,“相爷,大概就记的这么多了,劳您指教。”

  一段压抑的沉默后,谢时晏微微颔首,“尚可。”

  他绕过张兴怀奉上茶盏,自顾添了一杯茶,尖尖的嫩叶上浮,冉冉冒出白烟。

  “今年的新茶?”没头没尾地,谢时晏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。

  张兴怀一怔,他尚且庆幸春闱一事过去,忙不迭地回答,“是是是,今年元月刚送来的,还滴着露珠儿。”

  谢时晏眸光一暗,喉结滚动,清冽的茶水顺着喉管而下,满齿留香。

  他没有说的是,刑部侍郎,官拜正三品,尚且只有陈年老茶,张家只得一个承恩公虚衔,竟奢靡至此。

  大理寺还压着几个张府强占良田的案子,下面人不敢处理,捅到了他面前。

  办,还是不办,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徐徐转动。忽然,他眼神一凛,“什么味道?”

  “味道?”

  张兴怀摸不着头脑,他闻了闻袖子和衣襟,茫然道,“我每日都沐浴焚香,没味儿啊。”

  这时候,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带着侍女款步走来。她用纱巾蒙着面,只露出一双杏眸,额头四片梅花瓣,惟妙惟肖。

  “见过兄长,见过……相爷。”

  女子的声音细声细气,“听闻相爷来访,我特地做了梅花糕,给相爷赔罪。”

  “哦?”张兴怀十分配合地问道,“你姑娘家家,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,怎么得罪了相爷,又何来赔罪之说。”

  “兄长~”张淑柔娇嗔一声,她看向谢时晏,“那天……我认错人了,惊扰了相爷,后来才知道是您的马车,吓的我几天睡不好觉,望相爷莫怪。”

  “听闻您喜爱江南小吃,江南有名的甜点梅花糕,从揉面开始,一点一滴,小女子不敢假手于人,学了半个月,才有点模样,请相爷笑纳。”

  侍女上前,一碟精致的点心呈到石桌上,一个个小巧玲珑,白白糯糯,做成梅花形状,中间一点红,十分传神。

  谢时晏瞥了一眼,淡道,“三月,梅花早谢了。”

  张淑柔似羞赧般地低下头,声音细弱蚊蝇,“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相爷。我寻遍京城,竟找不到半瓣梅花,无奈之下,只得拿角堇充数。”

  她忽而展颜一笑,尽显女子娇憨。

  “相爷别小瞧这角堇,虽品相不如牡丹名贵,性情不如梅花高洁,但是她一簇一簇生长在路边,绚烂绽放,也别有一番滋味。”

  良久,上首传来男人淡漠的声音,“有心了。”

  张淑柔心中一喜,正待开口,却听他淡道,“你身上用的什么香。”

  “换了。”

  张淑柔蓦地抬头,眼中满是委屈和不解,“为何……这香有问题吗?”

  “无他,我闻不惯。”

  “我平日里不熏香的。”张淑柔咬着嘴唇,泫然欲泣,“不懂事的下人乱买,放进我房里,却不知冲撞了相爷,恕罪。”

  “嗳嗳,相爷就是随口一说你,女人家的,心思别这么细。”

  张兴怀适时出来打哈哈,心里怒其不争,好不容易借春闱谢师的名义把人请来,却被一个乱七八糟的香搞砸了,亏,实在是亏!

  张淑柔袖口下的手紧紧握着香盒,指尖攥的发白。她心中暗狠:该死的胡商,定是拿假货骗了她!

  她曾花重金打听当年明月公主和驸马的逸事,其中就包括这款月支香——据说最开始公主和驸马感情并不和,后来公主寻得异宝,日日熏从月支传来的奇香,才勾得驸马回心转意,成了京中人人羡慕的佳偶。

  这话说的没错,胡商带来的也是真的不能再真的月支香。只是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,当年的事,还要从谢时晏一场大病说起。

  当年莫名一场病,几乎要了谢时晏大半条命,李昭遍寻名医,终于请的元空大师出山,才从阎王手里抢回了人。

  虽然人救回来了,但后续还要修养好一段时间,李昭日日陪伴身侧,大夫说病人能受寒,终日门窗紧闭,不通风。室内的熏香又过于甜腻,谢时晏不喜,恰好月支使臣进京,带来了味淡的月支香,便被李昭拿去用了。

  这香味极淡,但留香却十分持久,谢时晏好了多日,这香的味道却久久不散,若是此时换别的香,容易串味道,于是他们的寝殿就一直用着,为此,李昭甚至弃了用了多年的苏合香。

  人们大多只浮于表面,只道这香勾得心硬如铁的郎君回头,却不知李昭背后付出了多少苦心。张淑柔现在仍以为是胡商欺骗了她,惹得她在相爷面前出丑。

  她今日还有许多话要说,心里已经默默念了多日,可身上还有一身惹人厌的香味,虽淡,却一丝一缕,呼吸间沁入鼻尖。

  眼看男人脸色越来越沉,张兴怀当机立断,忙呵斥道,“男人谈事,姑娘家家在这里做什么,还不下去!”

  错过了这次机会,以后不知何时再见。张淑柔咬着牙,眼角噙泪道,“兄长告辞,相爷告辞。”

  说罢,提起衣摆飞快跑开。她体格瘦弱,符合当下女子弱柳扶风般的美感,远远望去,分外惹人心怜。

  张兴怀悄悄看了眼谢时晏的脸色,男人面容沉静,看不出喜怒。

  他心里也打鼓,试探地问,“相爷您先坐,我去看看祖父起身没,顺便催下膳食。”

  老太爷虽不管事,但辈分摆在那里,贵客到来,理应由老太爷接待。

  谢时晏点头,“可。”

  这会儿,热闹的庭院里只剩下谢时晏一个人,他手握杯盏,眼里扫过周围华贵的景致,神色复杂。

  忽然,他眸光一闪,厉声道,“谁!”

  从一旁的小道里面,拨开松竹,颤巍巍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。

  “当官的,能给我点水喝吗,我渴了。”

  小童舔了舔嘴唇,渴望似的看着男人手中的杯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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