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 逼问_明月昭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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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章 逼问

  第三十二章逼问

  佛堂寂静,一片霞光映在室内,照红了悲悯的金身佛像。

  一张小桌几,几样清粥小菜,李昭方才说的并不是谦词,即使是皇寺,里面也是不允许出现荤腥的。一桌素菜实在寡淡,谢时晏轻尝两口就放下筷子,皱眉道,“你平日里就吃这个?”

  李昭顿了一下,低头道,“不然呢,这里是寺庙,不是你的相府,想要山珍海味,你走错地方了。”

  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谢时晏看着她,“我不想看你委屈了自己。”

  李昭动着筷子,面容平静,“你多虑了。”

  “这些年……我都过来了,你这时候跟我说这些,属实多余。”

  她夹了一口豆腐放进嘴里,口感鲜嫩,满齿豆香。她舒服地眯了眯眼,秉承良心回道,“大相国寺的伙食还不错。”

  比她们在黔州好多了。

  谢时晏心里一痛,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眼再次涌上来。他眼前好像浮现那抹身影,瘦弱的,在遥遥的千里路途,缺衣少食,孤苦无依。她就那样蜷缩在角落,哀怨地盼着他——无助又绝望。

  她一定盼过他,在曾经的每一个日日夜夜。

  衣袖下的手紧紧握着,关节捏的泛白。谢时晏的胸口微微起伏,片刻,又恢复平静。

  “我曾经想过很多次,要是没有我,你或许早就一飞冲天,光耀门楣——你不用否认,你的志向,没有人比我更清楚。”

  兰因絮果,劳燕分飞,已是她想到最不堪的结局,他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,没有必要闹的那么的……不体面。

  “当年那场姻缘,本就是我强求来的,你怪我,无可厚非。”

  李昭说,“我自己的身子,不劳你费心,至于你说的报复……”

  他恍然想起公主府被抄的时候,她就是那般,可怜的,泪眼盈盈,可他却不敢回她一个眼神。

  夫妻三年,黔州六年,他们之间,岂是一句爱恨就说得清的。

  他的声音隐忍而克制,“我没别的意思,你还在养身子,不能吃的这般清淡。”

  李昭静静听着他的剖白,嘴里塞的鼓囔囔,等他终于说完,她喝了一口水,用手边的巾帕擦擦嘴角。

  “春闱刚过,接下来就是万国朝贺,都压在我手里,不能时时照看,你千万爱惜自己的身体。”

  不,还不晚。

  “今年已经,崇德二十二年了啊。”

  她轻笑一声,“我们实在不必到那个地步。”

  眨眼间,已经过去九年。

  她不想和年少欢喜的郎君,最终落得反目成仇的下场——百年修得同船渡,千年修得共枕眠,她不愿她曾经的一往情深,终成一桩笑话。

  他当时以为不过须臾,却是六载光阴。那时他太过年轻,不懂皇权倾轧都残酷,等他真正可以做选择的时候,一切都太迟了。

  他垂眸,盯着腰间已经破旧的同心结,自嘲道,“你就算恨我,想报复我,也得吃饱饭才有力气。”

  她轻声道,“我不恨你了。”

  李昭推开碗筷,走到窗户边,支开。看着漫天的霞光,她怅然道,“又是一年春闱。”

  “你想多了。”

  “还有汤药……你走了半个月,我……乔府医一直挂念你,每顿的汤药都包好送来,悉心叮嘱,你莫要辜负他的心意。”

  “我当时天真,心想,辛辛苦苦念书,还不是要卖与帝王家,你做我的驸马,尊贵、体面,什么都有了,却不知你肩上还担负着一个家族的重任。”

  “陈郡谢氏,经历百年而没落,你的抱负,不是我一个深闺女子所懂的,这点,我一直对你有愧。”

  李昭惨然一笑,“可是郎君——容我再唤你一声郎君。夫妻三载,我待你尽心尽力,早晨侍奉穿衣,晚间伺候就寝,洗手羹汤,亲尝汤药,饮食起居,无一不精……不说我公主之身,就是寻常人家的妇人,能做到这些,可堪称贤良,这点,你认是不认?”

  身后笼罩一片阴影,熟悉的雪松冷香气,男人沙哑的声音,“我认。”

  “三年之间,七出之条,除了没为你生下一儿半女,我没犯过一条。你认是不认?”

  沉默。

  “我认。”

  “后来我遭逢大变,你明哲保身,一纸休书,与我恩断义绝,这点,你认,还是不认。”

  “认。”

  “流放六年,你未曾念及旧情,不曾金银相助,不曾看望一眼,不曾来信问候,你认,还是不认?”

  “……我认。”

  李昭笑了,笑的释然又苦涩,“你看,我已经付出足够大的代价,如今郎君终于得偿所愿,我想,我应是不欠你了。”

  “当年之事,大势然也,我也知道,怪不得你。”

  李昭如今再提起当年,已经能十分淡然,

  “我被抓、被冤枉,被流放,皆是因为我是太子的嫡姐。我一介女流,不懂你们那些弯弯道道,只知我最信任的夫君,在我最需要的时候,抛弃了我,你说,我该不该怨?”

  没有等到他回答,李昭先摇摇头,“我不怨了,我也不恨了。”

  她转身,仰着头,看向男人清隽的眉眼,那是她年少时的欢喜。

  “怨和恨太磨人了,我们在这里一遍一遍回忆过去,又有什么意思呢,我不想把我的余生,尽付于虚妄。”

  “郎君,我想放下了。”

  她冲着他,浅浅笑,“元空大师说我执念太深,害人害已。我不想再困宥于过去,郎君……相爷,人应该往前看,你说对不对。”

  她温言软语,却让谢时晏不敢和她对视。

  ——他放不下。

  他不怕她恨他,他怕她不再在乎他,如同陌路。

  他微微侧脸,沉声道,“我让府里给你送了初春的衣裳,还有裁缝,要是不合适,你直接让他改。”

  “马上就是万国朝贺,你穿的太素净了……我知你不喜这种场合,昭昭,再忍一忍,最后一次。”

  他语气坚定,似邀功般地说道,“我承诺过的,会为你翻案。”

  “就在万国朝贺。”

  李昭神色复杂,她说出这些,早就做了最坏的准备,谁知他真的为她翻案,谋逆一案,铁板钉钉,其中定然牵扯良多,他做了多少努力,她不知道。

  但她知道,自史书上记载,除非改元,没有这种先例。

  她咬了咬唇,“你做这些,从我身上得不到什么。”

  “我不是年轻的小女娘了,这些情爱,对我而言,不值一提。”

  “我也不如少年模样。”

  谢时晏低笑一声,沙哑着声音道,“你不必有负担,我没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。”

  “你就当是我一厢情愿罢。”

  他自嘲道,“当初……我负你良多,你骂我不识好歹,如今有机会让你报复回来,你可千万别心慈手软。”

  他紧紧盯着李昭,一步一步逼近,把她困在窗边的角落里。

  李昭微微瞪大眼睛,她瑟缩着,身体不住往后靠,却见他扬起手,袖口遮住了她的眼,只余一片冷香。

  “歪了。”

  他方才再给她扶发髻。

  “……多谢。”

  他们挨的很近,彼此间呼吸可闻,他低下头,在她耳边轻语,“谢某一颗真心,尽系公主之身,你想对它做什么都行,我……甘之如饴。”

  李昭一怔,他却蓦然退了回去,站在离她三步远地方,理了理衣襟和下袍。

  李昭余光瞥见,他腰间的玉佩下,有一个红绳编织的同心结,穗子有些磨损,显然是上了年头。

  她又想到那天,半醉半醒之间,他曾控诉似地对她说,她整整六年没有给他编过同心结了。

  李昭敛下眼眸,心绪复杂。

  谢时晏的情绪来去很快,或者说他向来情绪不外露,待他整理好衣冠,又成了从容淡定的当朝丞相模样。

  他唤来阿难,仔细问过公主的饮食起居,得知公主在相国寺甚少生病,他紧绷的下颌微微缓和。

  “今日天色已晚,不多叨扰,你好好休息。”

  他又看了李昭几眼,直把李昭看的不自在,才肯转身,徐步离去。李昭远远看着,红霞照在他雪白的外衫上,为他镀上一层霞光。

  她缓缓捂向自己心口——好像他一来,就轻而易举破解了她所有的修行。

  不该如此。

  她想去找元空大师。

  这时,外堂传来一阵抚掌声,由远及近,在空旷的佛堂里格外响亮。

  “啪、啪、啪。”

  一身锦衣的贵气男人嘴角噙笑,信步走进门内,“精彩,精彩,真是好生精彩啊。”

  他毫不客气地坐在椅子上,笑道,“来得早不如来的巧,今日就巧了,让我看了这一出大戏。”

  “怪不得皇姐不肯答应我,原来是和那丞相前夫浓情蜜意,藕断丝连啊!”

  “倒是我这个做弟弟的不识好歹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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