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来客_明月昭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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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来客

  第十六章来客

  李昭拿不定主意,低头去看谢时晏。

  张姓,谢时晏略微思索便知晓,是皇后的堂弟,为科举而来。

  他既已答应皇后,便不会食言,他会尽他所能教导,只是他来的时间太巧,偏赶在他遇刺的当口。

  谢时晏是个多疑的人。

  这些年,他在结了太多仇家,宁可错杀,绝不放过,才能躲过一次又一次危险,爬到如今的位置。

  他不得不多想。

  “备衣,我要见客。”

  李昭微瞪眼睛,“你疯了?”他受这么重的伤,连站起来都费劲,此时见什么客!

  谢时晏扯出一个虚弱地笑,可怜兮兮道,“毕竟是皇后的堂弟,推不掉。你伺候我穿衣好不好,我后背疼。”

  他说的可怜,动作却强硬,手臂紧紧禁锢李昭的腰身,不给她拒绝的机会。

  而谢时晏呢,他在繁华的京都,一步一步坐上高位,锦衣玉食不尽,妖童美婢环绕,他或许会再娶一门门第显赫的妻子,或许还会有很多孩子,她和安儿,是被他抛弃的污点,他甚至不曾来看过她们一眼。

  可她是人啊。

  这种时候逞强什么强。李昭没由来一阵火气,下手故意一重,谢时晏顿时握紧拳头,却始终没吭一声。

  可当真看他受伤、看他疼,她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活。

  像被人豢养的狗一样,主人打了你一棒,又摸摸你的头,就自己屁颠屁颠跑回来了,半点不记疼。

  她恨他,她说过很多次,她恨。

  李昭垂眸,小心扶着谢时晏,却不再说一句话。

  被抛弃的痛刻骨銘心,经历一次,就够了。

  无法,李昭只得扶着他的肩膀一点一点移动,小心翼翼。丝绸制成的里衣柔软贴身,即使这样,料子摩攃伤口,他唇色苍白,疼的直皱眉。

  后来一个赤脚老医生看她们可怜,给安儿开了一贴药,她抱着他小小的身子,心如死灰,她那时真的存了和安儿一起走的死志。

  “站的起来吗?”

  李昭很矛盾。

  李昭苦笑一声,怪不得皇后看不上她,有时候她自己都觉着,她可真贱。

  父皇没了、母后没了,安儿跟着她这个娘亲,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,她还在挣扎什么呢。

  承安是个早产儿,出生起就大病小病不断。他曾彻夜高烧,她抱着他,敲遍整黔州城所有医馆的门。雨水和泪水混合,绝望中,她想,要不就这样吧。

  她和安儿在黔州整整六年,她们过的那样苦,为了生存,她褪下华服,荆钗布裙,娇嫩的双手开始洗菜缝衣,打扫擦地,还要时常忍受病痛折磨,她一度以为自己养不活安儿。

  她又狠不下心。

  “你扶我。”

  李昭气急,却也拿他没办法,在他还是个五品虚衔的驸马时,她就左右不了他,更别提如今。

  丞相府前厅,张兴怀坐在前厅,憋着一肚子气。

  他是皇后的娘家堂弟,酒肆闲谈间,甚至被人戏称“国舅爷”,三品以下的官员见他都得客客气气,称呼一声“张小郎君”。

  仗着皇后堂姐的势,他在京城一众显贵子弟中,也算上一号人物。

  可前几日母亲去了一趟后宫,回头就揪着耳朵把他从平康坊提溜出来,他衣服还没穿整齐,就听到了惊天噩耗——他要拜当朝丞相谢时晏为师。

  他当然不愿意!那些之乎者也,他看着就头痛。他堂姐是皇后娘娘,是一朝国母,就算不读那些酸儒书,他也有一个锦绣前程,何必跟那些苦哈哈的穷秀才一样,这不是自讨苦吃嘛!

  可这回就连最疼他的母亲也不顺着他,祖父拿出珍藏曲老的画作,外加各种金石玉器、珍玩古董,加上父亲蠢蠢欲动的家法伺候下,他才硬着头皮登上丞相府。

  丞相门人七品官,他这回可算见识到了。守门小厮都这么神气,足足晾了他一个时辰!

  眼看过了饭点,他肚子饿的咕咕叫,张兴怀的少爷脾气也上来了,“啪——”一声,把茶盏重重拍在案几上。

  大声道:“相爷为何迟迟不来,看不起我张某人不成。”

  话音刚落,传来一道低沉的咳嗽声,身姿修长的男人被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搀扶着缓缓走来。

  “张公子,失礼。”

  谢时晏微微颔首,被李昭扶着坐在上首,冷声道:“看来我相府的茶不合小郎君的口味。”

  张兴怀都傻了,他早不來晚不來,偏偏這個時候來!想到刚才自己说过的话,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。

  他急忙解释道,“不不不,我喝多了马尿,胡言乱语!相爷莫怪,莫怪。”

  嚣张的公子哥儿瞬间变成鹌鹑儿。他偷偷看了眼谢时晏,他今天身穿一身单薄修整的月白色单衣,身体坐的笔直,眉峰如刀,脸色微白,一双黑眸清清冷冷,不带情绪地盯着他。

  张兴怀蓦然打了一个哆嗦,他怕这位权倾朝野的相爷,怕极了。

 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。

  他第一次见他,他堂姐还不是皇后,他也只是个小官之子。

  六年前,废太子谋逆案发,京中风声鹤唳,人人自危。朱雀街多少官员的府邸一夜被抄,菜市口的血整整流了一个月,地都染红了。他被父亲告诫不许出门,可他实在憋得慌,便翻墙出去透气。

  巧的是,他们对面有个三品大员的宅子,用来安置他的外室,很隐蔽。他可能早有预感,临了把一家老小接到这个宅子里,当作最后的避难所。

  可惜还是被发现了,当时抄家领兵的人,就算当今的丞相谢时晏。

  他脸色白的像鬼,一双眼睛阴森森,声音冷硬,“束手就擒,饶你们不死。”

  官员的小儿子是个气性大的,眼见躲不过,怒吼一声,抄起棍子就朝他扑过去。

  他眼都不眨,一挥手——“扑哧”,利剑刺过血肉,暗红的血溅在他苍白的脸上,比索命的厉鬼还可怕。

  恰好两人眼神对视,他当即吓得跌下了墙,整整做了半个月噩梦。

  等一切尘埃落定,他堂姐成了皇后,他可以在京城横着走,却始终对谢时晏避之不及。

  今天再见,他比之前可怕尤甚,要不是被赶鸭子上架,他才不会来劳什子丞相府!

  张兴怀强撑着胆子,哆哆嗦嗦问丞相安,所幸谢时晏也没为难他,简单问了几句,他照着家里教的答,无功亦无过。

  一刻钟左右,这段漫长的问话終於落入尾声,当谢时晏让旁边的女子扶他回去的时候,张兴怀长舒一口气,身上冷汗都少了。

  忽然,他想到一件事。

  一件非常重要,来之前父亲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办成的事。

  都到这一步了,他閉上眼咬咬牙,硬着头皮道:“等等……相爷,我还有一事相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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